第509章 斧头

也有绕开限制，在城郊私市易，但这种私市也受当地豪强保护，同样要十分之二的“贡”，小民如韭，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就算受了盘剥了私市，樵夫们嘴笨，往往没法将薪柴卖到中意的价钱，而牙尖嘴利的城里则对着木柴的质量、形状挑三拣四，批得一文不值。

眼看天色又要黑，夕市即将结束，有决定再等一等，在城墙角过夜，有则急着用钱，只能忍着心中的流血，贱价卖掉。

捧着好不容易换来的钱币，邻居匆匆去找医者问药，樊崇算着赋还算够，打算将多余的钱给妻子添置新的剪刀和铁针，自己则换一柄新斧，但一询问才吓了一大跳。

盐铁与钱的比价，已经较他上次进城，涨了一倍！

“那为何吾等卖给商贩、贵的粮、柴却不涨？”

去问药的邻居也空手而回，无奈之下，最后只能茫然地跟着夕市的群，匍匐在“城阳景王”的庙宇面前，祈祷着改变家庭困境，祈求着神主的光辉照耀他们。

最后，还将手为数不多的钱给巫祝，换取一句空乏的承诺，再求点香灰回去冲水给妻喝，仿佛这样就能让她们痊愈。

如果不是真的陷绝望，谁又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灵身上。

同行众多多少少都给城阳景王贡献了点奉献，唯独樊崇没有停留，推着舆车，上面搁着斧，迈步回家。

“城阳景王姓刘，他只会庇佑他的刘姓子孙，为何会帮吾等穷？”

樊崇谁也不信，只信自己，信手中的斧。

虽然满身疲倦，新斧、剪也没希望，但他好歹凑够了秋后的赋税……只望来年能多攒一点。

在昏暗的院子里，樊崇今颇为大方，点燃了留在家里没卖的柘柴，让家里多了点光明，让妻儿们围坐在自己身边，规划着未来的新房子。

“完赋后还能剩些钱，我在里中也算有点脸面，置办顿好席，请众吃一顿，便能请彼辈帮忙制土坯，再伐木为梁，最后买些好瓦来，就能住瓦屋了。

一间能让家遮风避雨的瓦屋，这就是那时候樊崇心中的“乐土”，妻子说，想盖一个院子，在门前种上果树，右边种上桑树。

孩子们则叽叽喳喳说，再种些柘树，他们会在下面拉屎撒尿，让柘柴快点长，父亲出门就能砍柴，再也不用跋涉荆棘上山了。

樊崇露出了笑，这是劳苦数后，他最快活的时候。

然而到了秋后，临赋税之际，命运却给所有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钱，前年就作废了，汝等竟不知？”

税吏将里中之小心奉上的六泉、十布不屑地扔在地上，向他们展示王莽令铸造的新钱：“大小钱已废，往后，只以货泉、货布为准！”

这不是瞎闹么！所有都懵住了，农民、樵夫想换点钱不容易，辛苦一年才能凑够被郡府加倍的赋、算赋。为了省点钱，瞒报户籍就不提了，更有甚者，甚至含泪将不断出生的婴孩溺死！

就这样，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官府说废就废！而且连让他们以旧换新的机会都没有！

一切都被说成是皇帝诏令，但提前知道消息的豪强、官府又从中获取了多少利益呢？

为什么富者愈富，穷者愈穷，连最后的生存权，都要被无剥夺？樊崇仿佛被扇了一个大耳光，死死盯着税吏。

皇帝拍脑袋办事，出成宪，官吏按照自己的利益来执行，钱帛说废就废，但他们这些樵夫、农夫含辛茹苦一年的血汗呢？就这样作废、勾销了？

而樊崇想让家过得好点的希望呢？就这样彻底没戏了？

“郡中诸姓可替汝等缴赋。”

于税吏同来的乡豪，开始装好，与税吏一唱一和，露出真正的目的：“但汝等有田土者，来年要缴粮以偿贷，没田而有气力者，则要以劳力偿还……”

这不就是变相让小农成为佃农，让樵夫成为私么？新朝禁止土地买卖与隶贸易，但官吏豪强们，掌握了权力和上传下达的渠道，总能变着法继续剥皮。

有认命地低下，总比被官府和豪强翻脸抓起来，沦为刑徒要强。

有坐地嚎哭，为接下来的命运绝望，赋税已经够重了，这莫名其妙背上了巨债，仿佛一座大山。利滚利，往往不是一代能偿清的，而意味着世世代代都要为做牛做马了。

但也有，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一步步走向那满脸趾高气扬的税吏、满脸伪善的乡豪，然后高高举起斧，朝他猛地劈下！

再一抬手，竟将税吏也劈了！

所有都愕然看着这个平素缄默少言的“老实”，税吏的鲜血溅在凶手身上，在他额留下了醒目的一道血迹，仿若将眉毛染红！

“活不下去，那就反了罢！”

樊崇举起染血的斧子，朝阳照在他身上，将影子投得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