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王濬楼船下益州

江左无数大船，樯橹若林，高帆如云，鼓风而来，使得裴嶷、荀崧等北无不吃惊，然而裴该却面不改色，丝毫也没有惊讶的表现——后世万吨他都见过，相形之下，那三条楼船哪怕拼接在一起，也不过小角色罢了。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他心里突然冒出来一首唐诗：“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建康的诸位，此景于汝等亦大不吉也。随即便侧过脸来，压低声音，笑对裴嶷说：“观此势，东海王将率数万众北上，我等倒可以息肩了。”

其实此等规模的楼船一条可以装载多少，裴该心里并没有数，但他是见过与眼前艨艟差不多大的海船的——就由徐州本土所造——知道包括水手在内，往多了塞，足可以挤进四五百去。以此来揣测楼船，怕不是一条能载千？那么算起来，这回跟着东海王司马裒乘船北渡的，总得在一万以上了——岂有此理！

裴氏上封信里写得很清楚明白，司马裒此番北渡，只负督战之责，本身不带多少兵马——江东此际根本就拿不出上万的可战之兵来扔到中原去——两三千的顶天了，主要是为了护卫统帅安全，不会真上战场。所以你就这么点儿过来，有必要乘坐那么大、那么多的船只么？

裴该一语点醒梦中，裴嶷当即反应过来，不禁笑道：“文约既已落子，江左又岂敢不应？”正因为你带着五千兵马在江北耀武扬威了一番，所以对方才派出那么多战船来，同样想起到壮声势、吓敌胆的作用，希望你不要小觑了江东。裴该一撇嘴：“战舰若能登岸，我或有所畏惧，此去中原，水道不通，怕他何来！”

等了不多会儿，便见船只陆续靠岸，中央的楼船上首先下来一列兵马，左右排开，然后就到司马裒了。裴该上前见礼，只见这位少年东海王身量颇高，年纪虽然才刚十六岁，唇边已有短髭；小伙儿相当的漂亮，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廓分明——果然是有鲜卑白种的血统啊。此外，司马裒身后还跟着两名官员，经过介绍，乃是新任征北都督长史陆晔和司马戴渊。

对于这二位，裴该自然早有耳闻。陆晔字士光，本是南，乃东吴丞相陆逊侄孙，曾为司马睿祭酒，参加过讨伐华秩的战斗，升任散骑常侍。此名望挺高，但尚未见有什么突出的才绩，只是严明方正之态，或与卞望之有得一比。

戴渊戴若思则是北，本籍就在广陵郡，生豪侠，仗义疏财——换言之，就象是《水浒传》里的“托塔天王”晁盖似的，关上门是土地主、良善乡绅，打开门就随时都能刀做了强盗。而且戴渊确实当过强盗，亲自领着部曲在江、淮之间打劫商贾，后来被返乡的陆机撞见，一番规劝，他才幡然改悔，从此专心读书，被举为孝廉，开始迈上仕途。

戴渊本为司马睿的右司马，前不久加号前将军，准备派他去增援周访，征讨杜弢，可是还没成行，杜弢就败了，于是旋被转东海王幕，做征北司马。

司马裒一黄孺子，他懂得什么？此来江北，不过充当一杆大旗和抢夺胜利果实的借罢了，裴该知道，自己今后真正要打道，甚至于钩心斗角的，就得是这一文一武，陆、戴二了。陆晔究竟几斤几两，他并不清楚，至于戴渊，根据后事倒推，可能是个志大才疏、名不副实之辈——

《晋书》记载，后来王敦谋叛，戴渊率军抵御，大败亏输，只好与公卿百官一起到石城去迎候王敦。王敦见了面就问他：“前之战有余力乎？”戴渊回答说：“岂敢有余，但力不足耳。”王敦又问：“吾此举动，天下以为如何？”戴渊含糊其辞地说：“见形者谓之逆，体诚者谓之忠。”无耻官僚嘴脸露无遗。

与陆、戴二见过面后，船上又再下来一乘厢车，那自然是东海王太妃裴氏所乘了。跟在车旁的侍裴该是认得的，正是曾在胡营共患过难的那个芸儿——裴氏原有把芸儿指给裴该做妾之意，可惜有心，襄王无意，所以前不久，才刚把芸儿嫁给了管家裴仁之子。裴氏并没有下车，只是命芸儿召唤裴该、裴嶷过去叙话——亲眷见面，合乎理，别么，就没有当面拜见王太妃的资格了，只能朝着厢车作揖。

其实裴氏此前并没有见过裴嶷，仅仅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从兄而已，所以隔着厢门随便寒暄几句，裴嶷也就告退了。然后论到裴该，裴该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果然车厢拉开，露出那张熟悉的清秀面庞来，但却分明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裴氏满脸的怒容。

裴该鞠躬如也，称：“姑母在上，侄儿在此赔罪了。”

裴氏哼了一声：“汝向来胆大心大，肆意妄为，不将我放在眼中，竟然也知罪么？！”

裴该忙道：“总是侄儿无理，然实不敢与姑母起龃龉……”

“龃龉”二字一出，裴氏想起胡营前事，不禁慨然长叹，怒色稍霁。随即注目裴该，缓缓地说：“文约，多不见，清减了……”

她这话大概只是心里作用，裴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