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使楚

门道内大火燃起的时候，牟种彻底松了气，他这时才道：“楚必救我。”

“军师以为楚……”包括田建，一全看着牟种，眼里全是希望。

“然。楚必救我。”牟种重重点。“秦国辖下丁两千万，楚国虽复旧地，丁也不过六百万。得我齐国，方可与秦一战；不得我齐国，区区五、六百万丁焉能与秦战？彼时积粟食尽，亦亡也。”

粮食才是战争的根本，历史上王翦耗死项燕，就是有粮欺负无粮；齐国会那么快投降，除了秦国持灭列国之势、后胜门客欺哄田建，一个非常重要原因也是齐国没有积粟——衣带冠履天下的代价就是丝麻遍地，这样的国家怎么可能会有很多积粟？

赵括麾下的赵军被围四十五天，最后只能突围；项燕率领的楚军粟米吃完，最后只能撤退；田建为王的齐国没有积粟，最后只能投降。这是很现实的问题。粟米来源于丁，唯有足够的丁才能支撑起长期浩大的战争。

齐国丁四百余万，加上楚国有千万，一千万对上两千万，还能打一打；若是五、六百万对两千五百万，那就只能抓瞎了。

战争进行到现在，智术上的较量、外上的斡旋、技术上的进，这些都不再重要。最重要的是资源的争夺，谁掌握了更多的资源，谁就能在竞争中胜出。楚国有钱，一海舟一海舟的金银，只要齐国不被秦国占领，齐国绝楚就没用，齐国的大夫商贾不会不要楚国的金银。

牟种能做齐国军师自然聪明绝顶。秦军鸣钲的那一瞬，他突然对同样师出鬼谷师弟卫缭的想法全部了然。他不打楚国而打齐国，这是要和楚国争夺丁土地。至于南阳、商於、汉中数地，也不会任由楚国夺去，春攻秋伐那是一定的。一个字：耗！

“臣请大王……”看着被扶起的田建，牟种揖道：“准臣夜出临淄，出使楚国。”

“啊？！”牟种的要求诸皆惊。田假反对：“军师岂能赴楚？军师不在，临淄何如？”

“不然。我齐上下欲同，何不胜区区秦。”牟种答道。“秦攻我，必联楚也。赵、楚皆已怨我，非臣使楚，何使楚？”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外上转变之快，任谁都措手不及。正朝大夫既然此前已经得罪楚国，就不能再出使楚国；太子、公主身份虽重，可他们究竟不是使臣，不能代表齐国。牟种想来想去，也就自己最合适使楚。

牟种之言让群臣点，田建见弟弟也点，遂道：“诺。寡以你为使臣，出使楚国。定要、定要……”

田建连说两个定要，他的意思大家都懂。牟种却看向诸位大夫，揖道：“战时讯息不便，若楚国要下臣……”

“君可便宜之。”田假看向诸位大臣，他懂牟种的意思，诸大夫也懂牟种的意思。此时求告楚，楚必会提出一系列条件，那些条件可能是索要城邑土地，也可能是别的要求。若牟种如果没有先斩后奏的权力，他出使也是没用。

“此事，”田假答应的爽快，其他大夫就不一定了。“若楚国索要城邑金银土地美，此无不可，然若楚王要我行楚国外朝之制……”

五年前所谓的变法并不彻底，庶民哪怕是披甲之士也无权立于外朝，而这正是齐国上下离心的本因。今田建向士卒揖礼，士卒受礼战死，诸大夫不但没有感动，反觉得害怕。

害怕，发自内心的害怕。一旦开了外朝，正朝也就边缘化了。君王与庶民合力打压贵族，这是古今中外再常见不过的套路。差别仅仅在于胜利者不同：缺少商市民阶层的东亚封建王国打压完贵族，王权就独尊了；欧洲封建国家打压完贵族，市民转身就砍下国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