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节

天上去汇报世间的事，准是撒个慌后又回来和年轻的伴亲热。她在灶前做粘豆包，把周和平打发到场院里去玩儿。

对仙最虔诚的当属瞎爬子，她不但供灶，还让游和灶做伴，祈求灶王爷保她一家粮柴充足，也祈求游帮她打听丈夫的下落。

把姜子牙敬为游，是贾半仙的创举，这事还得从瞎爬子说起。

在黄岭修了公路大桥，从旧道上过河的更少，但瞎爬子没断丈夫会出现在大柳树下的念，她让羊羔子去看，去等，羊羔子以各种理由拒绝和糊弄她。

羊羔子自称烈属，让瞎爬子好一阵绝望，希望在绝望中挣扎，孙广斌又频频出现，苦涩的死水常常涌起波。

孙广斌在瞎爬子心中，仍然是那么年轻、健壮，还有几分英俊。孙广斌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助她，她也知道孙广斌想啥，甚至想，如果自己是个黄花闺，会毫不迟疑地嫁给孙广斌。但她守着对丈夫的，守着对丈夫的，守着一位对家庭的责任，她不敢跨越雷池。

瞎爬子听儿子说，“老连长”讲的评书中有个姜子牙，把其他封了，自己没了位，连过年都没地方呆，四处串。她觉得串的仙走的地方多，说不定能碰到丈夫。

她让儿媳领她去请教“老连长”，“老连长”也不知姜子牙会串到哪，还怕说走嘴，担上宣扬迷信的嫌疑，就没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瞎爬子从“老连长”那没问出子丑寅卯，在街上遇到贾半仙。

贾半仙对羊羔子没好感，却很敬重瞎爬子，把她迎进屋，倒碗开水让她喝。

瞎爬子对贾半仙说：“我去了老连长家，向他打听串的仙有多大能耐，能不能知道羊羔子他爹在哪？老连长一一个不知道，这老家伙，也学得保守了。”

贾半仙拍着瞎爬子的肩膀，笑着解释：“老连长不识字，脑袋里那点儿货都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得来的，你问他格外的，他上哪知道去？”

瞎爬子说：“那么你给我算算，羊羔子他爹是死还是活？我还要等他多少年？”

贾半仙收住笑，渐渐地严肃起来，又慢慢地掰手指，她说：“老仙儿告诉我，这个事不能算，就是算出来也不能说。”

瞎爬子自己叨咕：“看来又没指望了！”

贾半仙看到瞎爬子流出失望的泪，便认真地把这个曾经美貌盖群的瞎打量一遍，秘地说：“老仙儿还告诉我，确切的属于天机，天机不能泄露，有几句顺溜可以指点你。”

直看正来斜看歪，

真理谎言一同来，

胡同抓驴两堵，

思君莫投怀。

见瞎爬子低想，贾半仙眯起眼念叨：

“泪眼对空房，

急坏意中郎，

娇藤绕大树，

红杏该出墙。”

瞎爬子听不懂，揉着眼睛说：“他孙婶儿，老仙儿说成溜的话，也就你这半仙能知道，又是红杏又是绿杏，我这瞎婆子连路都看不准，上哪分辨颜色去？你还是告诉我，那姜子牙能串到哪？”

“姜子牙是游，哪都去。”

就这样，没找到位置的姜子牙，成了瞎爬子心中哪都去的游。

瞎爬子让儿媳求老黑画一张游像，老黑以除迷信为由不给画，瞎爬子让儿媳送去一瓢小米，把游从老黑家请回来。

老黑画的游极简单，就是画有男拖拉机手的灶王爷，他从像上裁去灶王，用黑墨水把拖拉机手的眼睛点上大黑点儿，在嘴上画一黑道，游姜子牙的像就成功告成。瞎爬子眼不好，看不清游的模样。

过小年，瞎爬子给灶、游二磕，祈求平安，祈求一个准信儿。如果真像羊羔子说的那样，刘威当了烈士或者其他原因不在世，她会改变对孙广斌的态度。

周和平去场院找刘喜玩篮球，从刘氏门前过，刘氏的房门开着，她在屋里骂：“你老祖宗小双子，你自己享清福，又有小军陪伴，把我扔在这，还给我一堆累赘，我可怎么办哪！……”

房门外，站着两个不足十岁的小男孩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共同的特点是大脑袋小细脖，还挺着大肚儿。他们穿的薄，也很，在寒风中发抖。没有手套，小手冰得像馒，各个用手抹脸，眼泪和鼻涕冻在一起。

这是刘氏的外孙和外孙，儿家遭了难，最小的三个孩子送到乡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