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黑(8)

安全带“咔哒”一声在身侧卡紧，沉甸甸的安全感压住胸腔。驾驶座上的白子妍熟练地单手调整后视镜，另一只手拨动电子档位杆。仪表盘幽蓝色的光芒在她冷静的侧脸上投下浅浅的倒

影。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后排空间，变成了他副驾驶位前方的视野。他和她所在的这一方移动空间里，并无他，只剩下引擎启动时极其轻微的震动，通过真皮坐垫传递到尾椎的酥麻感。

车窗外喧闹的流和校园渐渐后退。白子妍控着方向盘的双手，指骨清晰，动作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和平静。

就是这只右手。

就是这只曾握着画笔、掌控着画布上每一分光影与欲望流向的手。也是这只手，隔着薄薄的布料，准无比地落在他最滚烫、最不堪的秘密上，感受过它因一句“前男友”而瞬间激发的狂脉动，甚至……将它紧攥于掌心。

顾凛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车厢内安静得只有引擎平顺的低鸣。皮革座椅散发的微凉触感透过薄薄的秋季衬衣渗进脊背，但他却感到有无数看不见的细小火线，正沿着神经脉络滋滋灼烧，点燃那些在宿舍里被强行压下的搜索片段——那无数关于前男友、关于初恋注意事项、关于同居含义的混词汇。

掌心开始不合时宜地微汗，他试图将手收回，蜷缩进灰色帽衫的袋处。　　“紧张？”

白子妍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清晰得像冰棱坠地。她并未转，视线平直地注视着前方拥堵的车流。那轻轻搭在皮质换挡盖上的右手，此刻却极其随意地离开，带着种漫不经心的准确，轻轻覆盖在了顾凛搁在腿边、正企图向袋处撤退的、左手手背上。

顾凛全身的肌瞬间绷紧成岩石，呼吸骤然停滞。所有的血似乎都朝那只被“捕获”的手冲涌而去，感官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那一点接触带来的微凉竟烧灼得皮肤发痛。

窗外流动的城市灯火骤然失色。

在一片被这瞬间触碰冻结的静谧死水里，白子妍平视前方的侧脸纹丝未动，只有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扯出一道混合着悉、审视和戏谑的弧线。她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指尖，似乎感受到他皮肤下脉搏的骤然加速，竟有意识地向下微微压了半分重量。

沉默在车厢里继续生长，挤压着所有氧气，只剩下空调微弱的风声和他自己鼓噪的心跳。窗外的景象从喧嚣的校门商圈，过渡到两旁栽种着高大梧桐的老城区道路，夕阳的暖金色褪去大半，留下沉静的靛蓝暮色。

不多时，车速放缓，驶一条两旁矗立着枝形古典路灯、路面洁净异常的单行道。街道异常寂静，两旁是心修缮过的、带有铁艺围栏前院的红砖灰瓦小楼院落。

最

终，奥迪q5安静地滑停在路边一块标记清晰的私车位里。

白子妍拔下钥匙。“到了。”她推开驾驶座的门，外面更凉一些的空气涌，带着雨后新刈坪的泥土腥味和一种遥远昂贵的、类似佛手柑与雪松混合的淡香氛气味。

眼前是一栋线条简洁却气势内敛的公寓楼。

建筑本身似乎有些年份，米白色石材立面被心维护着，只在墙角处爬着几线浓绿的爬墙虎，衬得嵌着黄铜把手的厚重玻璃门愈发洁净得晃眼。门楣上方是极简的铜牌：学府苑。

顾凛抬瞟了一眼，心沉甸甸地坠了一下——这种地段、这种外观的高端公寓楼，就算租一个小单间，怕也远超了他的想象。他下意识地回，视线掠过身边那辆线条硬朗、在昏昧暮色里也难掩工质感的奥迪q5，引擎盖上残留的薄薄一层水雾映着路灯的光晕。

两一同走向那扇高大的玻璃门。刚走到门，侧面快步走来一个穿着板正灰西服套裙、笑容可掬的练，胸前别着“安家地产”的铭牌。

“白小姐！”

中介语速脆，笑容恰到好处地热，“房东已经提前到了，请跟我来！”　　在明亮得有些刺眼、地面倒映着影的宽敞无大厅里，电梯轿厢光滑如镜面，无声上行。中介一路微笑着介绍着楼里的配套设施：“……24小时管家服务，一层有共享会客厅和专业健身房，顶层露台花园……这套房子坐北朝南，视野极佳……”

在电梯无声上行、金属轿厢壁映着模糊影的静谧里，白子妍的目光始终平视前方镜面电梯门，嘴角悄然抿开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忽地，她的右手抬起微微移动，指尖滑下，与顾凛的手指缠。她的掌心带着多年握画笔的薄茧与柔软，温暖而坚定地贴着他的手。

顾凛低看了一眼两缠的手指，她的薄茧轻擦着他的皮肤，带来一种粗糙却安心的触感。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映着电梯壁上模糊的倒影，像是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他们并肩而立的模样。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停在十五楼。

中介率先走出去，敲响了左侧那扇厚重的胡桃木色实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