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驼着背的小男孩,在穿上那个像铠甲一样的背心后,腰板瞬间就挺得笔直。广告的最后,总会有一个很有磁
的男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身姿挺拔,才能拥有未来。”
妈妈似乎对这个广告很感兴趣。
有一天,她从单位下班回来,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走进厨房,而是从她那个半旧的布兜里,拿出了一套崭新的东西。那不是背背佳,而是一套包装得很
美的文房四宝。里面有一方小巧的端砚,一锭带着松烟味的徽墨,还有几支大小不一的、崭新的毛笔。
“晨晨,”她一边把那些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在桌上,一边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语气对我说,“妈妈看你,最近写作业,老是趴在桌子上,背都快驼了。这样不好。”
她顿了顿,拿起一支崭新的、笔杆上还刻着字的毛笔,在手里掂了掂,又放回盒子里。
“以前,外公总说,”字如其
“。他说,一个
的字要是写得歪歪扭扭,那他的心,也是浮的,将来,沉不住气,办不了大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我,而是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那语气像是在回忆一件很遥远的往事,又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从那天起,每个周末的下午,我们家的那张方桌,就不再是饭桌了,它成了一张临时的书案。妈妈会先把几张旧报纸,仔仔细细地铺在桌面上。报纸上,还印着一些早已过时的新闻,比如“我国第三艘无
试验飞船发
成功”,或者“某某明星被
偷税漏税”。然后,她会把那方小小的砚台放在报纸的正中央。 她研墨的姿态很好看。她会先用一个小小的、白色的瓷勺,往砚台里滴上几滴清水。然后,她会拿起那锭黑得发亮的徽墨,用一种很平稳的、不紧不慢的力道,在砚台里,一圈一圈地慢慢地打着转。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那锭徽墨和粗糙的砚台之间,发出的一种“沙沙”的、极其细微的、催眠般的声响。一
清苦的、混杂了松烟和药
味的、好闻的墨香味,就随着那声响,一点一点地弥漫开来,盖过了家里那
渐浓郁的玫瑰香气。
我喜欢这
味道。它让我觉得,我们家又变回了以前那个虽然清贫,但很
净、很安稳的家。我甚至天真地以为,只要我把字练好了,妈妈脸上的那种
云,就会慢慢地散开。
那天下午,我正在练字,门被敲响了。
来的
是工会的汪主席。
她提着一网兜我从未见过的、金黄色的进
香蕉,敲开了我们家的门。她一进门,就亲热地拉着我妈妈的手,像对待自己的亲姐妹一样。
“程蕾啊,”她把香蕉放在桌上,脸上堆满了那种恰到好处的、既不显得谄媚、又充满了组织关怀的笑容,“我今天可是来
给你报喜的!”
她从她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鳄鱼皮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张红色的报名表。她说,县里文化馆和教育局要联合举办一场迎春杯书法大赛,她第一个就想到了我们家晨晨。
“这你可得感谢你们吕局长!”汪主席剥开一根香蕉,递给我,那双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手,显得又白又胖,“吕局长前几天,还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晨晨的字练得怎么样了。我说,那还用说?程蕾亲自教出来的,肯定差不了!吕局长听了,高兴得不得了。他说,这次比赛的评委,文化馆的李馆长,是他多年的老朋友了。他已经亲自打过招呼了,说我们税务局,今年就要出一个小书法家,给咱们系统,也给你这个当妈的,争光!”
她把“打过招呼了”这几个字,说得又响亮又随意,像在说一件“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我看到妈妈,在听到那句话时,那张原本还算平静的脸,瞬间就白了。她端着水杯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汪主席,”她低着
,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杯水,声音很轻,“孩子还小,就是瞎练着玩的,上不了台面。我看,还是……”
“哎,你这叫什么话!”汪主席立刻打断了她,那语气瞬间就从刚才的亲切变得带上了一丝过来
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点拨意味,“程蕾啊,你这个
,就是这点不好,太死心眼了!什么叫上不了台面?领导说你上得了,你就上得了!”
她看了一眼正在假装认真看书的我,然后凑到我妈妈耳边,用一种只有她们俩才能听见的、极其神秘的语气,接着说。
我虽然听不清她具体说了什么,但我看到了。我看到汪主席在说话时,她的眼睛,一直瞟着我,嘴角,还带着一丝高
莫测的笑容。而我妈妈的脸,则由白转为了红,又由红变回了更
的、毫无血色的惨白。
汪主席直起身,又恢复了那种笑呵呵的表
,像一个刚刚办完了一件天大好事的功臣,拍了拍妈妈的肩膀。
她把那张写着我的名字的、单薄的报名表,像一道不容置疑的圣旨,重重地拍在了我们家那张铺满了废报纸的、散发着墨香味的桌子上。
我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