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像一把灰白色的、僵硬的蒲扇。他一进门,就把那条鱼往我们家那张掉了漆的方桌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姐!晨晨!”他搓着被冻得通红的手,脸上带着一种在牌桌上赢了钱才有的、油光满面的兴奋,“看看!野生的!我昨天晚上跟
去水库上下迷魂阵弄的!给你俩补补!”
下迷魂阵是我们这里的一种叫法,就是用很细密的渔网,趁着夜色偷偷地在水库里捕
鱼。我知道,那是犯法的,被抓住了要罚很多钱。
妈妈正在水池边,用冷水洗着一捆菠菜。她没有回
,只是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那些碧绿的、还带着泥土的菠菜叶子,在她那双白皙得有些透明的手里,显得格外鲜艳。
“又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
鬼混。”她说,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
绪,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哎,姐,你这叫什么话!”舅舅一点也不生气,他从
袋里掏出一包皱
的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又把剩下的半包,很自然地放在了桌上,“我跟水库管理所的老张,那是什么关系?铁哥们!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就能给咱家弄点荤腥。最新地址Www.ltxs^ba.m^e这不叫鬼混,这叫有路子。”
他说着,就凑到我跟前,用那只夹着烟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黑色污泥的手,使劲地揉了揉我的
。“我们晨晨现在可是小书法家了!将来是要去市里念书,当大官的!舅舅现在多给你铺铺路,将来你可不能忘了舅舅!”
那条冻得像石
一样的鲤鱼,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开始慢慢地融化了。一层白色的冰霜,从它灰色的鳞片上褪去,变成了一滩浑浊的、带着土腥味的水,顺着桌子的边缘,滴滴答答地流到了地上。我们家那块本就已经有些翘起的地板革,就那么默默地把那些水,一点一点地吸了进去。
妈妈没有去擦那滩水。她只是把洗好的菠菜,整整齐齐地码在砧板上,然后拿起那把陶瓷刀,一刀一刀地,切着。那“笃、笃”的声音,又轻又密,像一只啄木鸟,在很有耐心地,啄着一棵早已被蛀空了的树。
那个周末,妈妈带我去了县里的邮电局。她说,要给乡下外公的一个远房亲戚,寄一封贺年的信。那个亲戚,我只在外公生病时见过一面,是个很沉默的、脸上布满了
刻皱纹的老
。
邮电局里的
不多,空气中有一
很好闻的、邮票背胶和墨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给我们办业务的,是一个姓刘的阿姨,她认识我妈妈。她烫着一
时髦的、小卷的卷发,说话的声音,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
“哎哟,是程蕾啊!”她看到我妈妈,立刻就笑了起来,那笑容,比窗外那点稀薄的阳光还要热
,“好久没见你了,真是越来越
神了!听说你们家晨晨,前阵子还得了个大奖?真了不起!你可真会教孩子!”
妈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刘姐,你别听外面的
瞎说,就是孩子自己瞎练着玩的。”
“这哪儿是瞎说啊!”刘姐一边麻利地盖着邮戳,一边把声音压得像
说悄悄话一样,“现在这年
,有门手艺比什么都强!你看我们家那个丫
,一天到晚就知道看那个什么流星花园,学
家把
发染得黄不拉几的,气得我呀,差点没拿剪刀给她剪了!还是你们家晨晨,文静,省心。”
她把那封已经盖好邮戳的信,扔进一个绿色的帆布邮袋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凑得更近了些。
“哎,对了,程蕾,我问你个事儿,”她那双画着眼线的眼睛,在我们俩身上扫来扫去,“你们家属院,是不是要拆了?”
妈妈愣了一下,握着钢笔的手停在半空中。“拆?没听说啊。”
“那还能有假?”刘姐的语气里,充满了那种小道消息传播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二姑家的外甥,就在县建委上班。他说,县里早就规划好了,你们那几栋老红楼,连带着后面那片棚户区,都要推平了,盖商品房!听说,开发商就是那个丰泰集团的林老板,阔气得很!到时候啊,你们这些原住户,要么拿钱,要么换新楼。啧啧,你这可是要发一笔横财了!”
我看到妈妈那只握着钢笔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邮局那扇蒙着灰尘的、大大的玻璃窗。窗外,一辆运送煤气罐的、
旧的三
车,“叮叮当当”地驶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回
,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礼貌的、看不出
绽的微笑。“那敢
好,”她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别
的事,“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还真得好好谢谢刘姐你,今天提前给我报喜了。”
走出邮电局的时候,外面那阵
冷的风,吹在脸上像被小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妈妈没有说话,只是把我那顶歪了的、带着两个毛线球的帽子扶正了。她的手指冰冷得像一截刚从井里捞上来的铁。
回到家,屋子里比外面还要冷。那条被舅舅扔在桌上的鲤鱼,已经完全化冻了,软塌塌地躺在那滩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