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气

顾植民带小皮匠穿过马路，在华懋公寓下面找个咖啡厅坐定。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小皮匠一遭进这种洋堂，犹自手足无措。这里“跑堂”的“伙计”不穿短衫，只穿洋服，每踩一双三接皮鞋，鞋面与油一样锃亮。

“顾先生，侬讲一讲，洋跑堂为啥也穿洋装？不像咱中国，先生穿长衫，杂工穿短衣，高低贵贱，一目了然。”

“洋把这个叫做‘平等’。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生而平等，生下来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分别。”

“嘿，骗鬼的！怎么没区别？我生下来七斤一两，我弟弟四斤三，过称都不平衡，怎么就平等了？他们真想搞平等，就莫来中国划租界，当主子。依我看，洋有两套功夫——一套装点门面的表面功夫，一套杀放火的背后功夫……”

小皮匠犹自滔滔不绝，被用银盘端来茶壶和点心的华服务生正好听到，他目光如刃，狠狠剜小皮匠一眼，若不是看顾植民穿着考究，是上等，估计“杀放火”马上便能兑现在小皮匠身上。

尽管未杀放火，但气鼓鼓的服务生显然也没给两服务的打算。顾植民只好亲自动手，给小皮匠倒一杯红茶，往茶杯里放上方糖、牛。小皮匠喝一，不禁赞叹。

“洋的茶好喝，甜丝丝，还有香味！”

顾植民大笑：“那是里放了这块糖的缘故。”

小皮匠惊得眼珠差点掉出来：“还是表面功夫！单独吃糖喝多好，何必扔茶里糟践！”

“哎，洋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若将茶香、香、糖香适度搭配起来，你刚喝下去不也赞叹味美吗——后来我才知道，西方所谓的开米丝吹，也是一样的道理。”

“顾先生，侬还没讲，那天在大马路上，为啥嗅不出色彩——恕我冒昧，方才擦鞋时，侬便嗅不纸香，这通感辨香的功夫，是不是时灵时不灵呢？”

顾植民惨笑一声：“你讲得没错，我的辨香功夫现在确实不灵光了。不过，那时候的鼻子还是百试百灵，之所以当初嗅不到色彩，是因为——”

——顾植民闭上眼睛，呼吸一气。

此时的大马路上，抗议队伍已经西去，看热闹的群也散了不少，除了偶或几声汽车喇叭，一切都突然静谧下来。

一片渊似的底色。

顾植民穷尽所能，在这片渊里摸索探寻，想窥到这缕奇香的颜色，但徜徉许久，黑暗依旧，正当他要张开双眼时，突然一道明媚的光将整个世界都照亮起来。

他看到的不是颜色，而是一片跃动的点，那些点愈来愈近，那是莺歌燕舞，众鸟翱翔！千百只鸟雀在天上展开五彩羽翼，从大壑处翩翩飞起，最后化为千百样色彩，一瞬间散帧帧图画之中。

这不正是他无法窥透描绘的瑰丽色调，正是他思夜梦的神奇芳香。

顾植民激动万分，他瞪大眼睛，四处观望，想赶快找到这芳香的来源，可是香气倏忽而逝，刚要往西去寻，忽然前方连绵哨响，伴着枪声齐鸣，只见群像牧场的奔马，掉朝他迎面冲来！

“不好了！不好了！英国巡捕开枪杀了……！”

顾植民讲到此处，一声叹息。

小皮匠一惊：“莫非那天正是……？”

“五卅血案。那天我邂逅梦境里的芳香，刚要循着去找，结果血腥冲散了一切气味。我被涌过来的群冲倒，又差点被追来的红毛巡捕给抓了去，等仓皇离开大马路时，只捡回一条命，连卖米收的银钱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英国的枪声震动了上海滩，撼动着全中国。短短两天时间，二十万工罢工，五万学生罢课，商也相继罢市。常买米的大主顾味香居饭庄有一名伙计被当场打死，殷老板因此吩咐两个商号关闭店门，悬挂标语，上书“严惩凶手，以血偿血”八个大字。

转眼一个月过去，许多撑不住的商号陆续复工。顾植民读报，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一有闲暇，便带着店员，给冒死上街演讲的学生送水、送饭。那学生看着白白弱弱，但喊着号来真的声嘶力竭。

顾植民趁他歇气，给他斟满一碗水，那学生咕嘟嘟饮尽，连声道谢。

“小哥，你们这么拼命，能救国吗？”顾植民不禁问。

学生笑了：“兄弟，都能救国，你也能的。”

“我？”

“对啊，你天天忙碌，难道就没有心念？”

这句话将顾植民问得愣住，他搜肠刮肚，将很早以前做雪花膏的念想讲给学生听，学生听完，连连点道：“你这理想，算是做实业。兄弟，实业也能救国。”

“做雪花膏，也能救国？”

“当然。走正路，帮，就是救国家。譬如你制出价廉物美的雪花膏，给那些受苦受累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