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到柯雷的心里是甜丝丝的。但没有暖昧的异味儿，是那种姐姐喜欢小弟弟的那种感觉。柯雷自己觉不出，他的外表还像那小家雀似的，稚气还未脱呢!只是他自己感觉厂当了工，好像是长成大了，实际上他还是个未满十七周岁的未成年。但柯雷自信的是，自己的一漂亮发是很招稀罕的，又粗又黑还打着卷儿。模样儿虽然正是小伙子蹿高时的有点儿毛糙，但并不碜。现在柯雷的脸长得有些长了，八九岁时是线条柔和的小团脸，穿着带花的学生蓝制服上衣，和母亲照的像，还有跟小学同学照的像，还是个英俊的少年呢！

“桑云，坦白待你散布什么反动言论了！”

会场本应由主持会的周忠权掌握，也许是嫌周忠权不够力度，也许要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和威严，邱明哲抢说了这时周忠权应该说的话。

“……”

桑云那瘦弱的身子明显地战栗了一下，脚在地下磨擦着有些下意识地慌，嘴中嗫嚅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几十双眼睛都盯

视着桑云，这短时间里没有说话和发出任何声息，静的有些恐怖。

“打倒桑云！”

这句号迸发的异常突兀，似乎把处于观望之中的与会者们都吓了一跳。号是站在外围的高小生喊的，他个子比较高，还是能看见他的脸。他的脸此时胀得通红。他是在矛盾的心中喊出这句号的。批判会这阵势一拉开，尤其是桑云站进圈里之后，看着被这阵势的威摄力压得变了形的桑云的样子，高小兵意识到这是自己促成的。心底里掠过一种愧对桑云的想法，但只是一瞬，就被自己举报前想的和邱明哲跟他讲的大道理压盖下去了。话还是她自己说的，没给她诌编，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本来，在批判会上他不想再有什么表现，和其他工们一样平静地参加会，但实事上他做不到，其他心里没事儿，他却平静不了。而且有力量无形地在后面推着他，不让他在堆里迷着，这就是邱明哲的存在和他那炯炯的目光所引发的，他像接到命令一样，要在这大是大非面前有所表现。这种矛盾心理让他有一阵儿很作难，正当他在进退维谷的意识中沉浮时，看到被命令坦白待的桑云在那磨磨叽叽的，他不知为何来了气：你吭哧瘪肚的嘛哪？那句号就拱到嘴边来了。在嘴边冲撞了几个来回，终于搂不住迸出来。但他的意识却在号喊出去后，怀疑自己竟能这样做？加上刚才的闷憋，他的脸就胀得通红了。

高小兵领喊出的这句号，在场的好像并没意识到应该马上跟着呼喊似的，空档了几秒钟后，才刚想起应该跟着喊，一些跟着喊了一句，但喊声很低落，是在嗓子眼里喊出来的没有威力。

见此，邱明哲坐着的上身往后一挺，眼睛一瞪，贼亮地扫视了一圈群，嘴里还啧了一声。几乎是在同时，皮世德和高小兵又声震长空地吼出了一句：

“打倒桑云！”

“打倒桑云！”全场都跟着使劲儿地跟喊了起来，连邱明哲和周忠权也绪激昂地举起右拳跟着使劲儿喊。

“不许桑云污蔑工阶级！”

“不许桑云污蔑工阶级！”

皮世德在行地又领喊了这么一句。几十的吼声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巨大的声，让高大空旷的厂房再一放大，像山呼海啸一样，在厂房里震。

桑云的身子缩成了一团。

一血腥味儿直贯柯雷的鼻腔，好像咬了一血淋淋的生猪肝儿。同时，柯雷的脑际还虚幻地映出：小时候常去离家不远的“打牛房子”看屠宰牛

的。一个歪嘴的刀男子是这家牛羊类加工厂有名的屠夫，他手里攥着一把足有二尺长的尖刀，哇啦哇啦地手舞足蹈地念着咒语，然后，猛地将手中长刀狠狠地进流着眼泪的黄牛的脖颈。黄牛痛苦地呻吟一声，两只前腿跪倒在地，歪嘴男又将手中的刀捣动了几下，黄牛一栽在了地上，歪嘴男又猛地将长刀抽出来，一大鲜红的牛血从刀里出来，旁边有拿过一个白色的大搪瓷盆接住这涌出的还冒着热乎气儿的牛血。

柯雷觉着那歪嘴男很狰狞，他恨他，恨他这么生狠毒。他更怜悯那些被屠的黄牛，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以后再也不去看了。

这会儿，他觉着眼睛上边悬在空中的那条会标上周忠权写的歪歪扭扭的字也很狰狞，像歪嘴屠夫扭曲变形了的狰狞面孔的重影。

生……

一战栗感穿过柯雷的心。

突然，不知那来的勇气，离着桑云很近的柯雷，冲着缩成一团的桑云说了句：“经过是咋回事儿，你就原原本本地说嘛！”

柯雷的声音不大不小，正控制在桑云能听到，远处的包括木桌后的邱明哲、周忠权都听不到。

无助中的桑云听出了柯雷这句话的善意，她也好像意识到这时只有自己救自己了。沉吟了一会儿，她用微弱的声音嗑嗑绊绊地复述了昨天中午说那句话的